北京镜鉴记_分卷阅读_17(1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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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远华鼠须一翘,冷笑一声,手指地面:“那咱们是现在就把它掘开,看个究竟呢,还是在这里细说前事,等着你的书童在某处受那血光之灾?左右他不会死,我倒是不急。”
  既然他提到捧灯,刘鉴也知道不能耽搁,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,转头央告宋礼找人来掘土。宋礼最近笃信刘鉴所言,既然他有所请,就立刻招呼山下守卫的兵丁上来,下令发掘。兵丁们苦着脸禀报说:“小人们只有刀枪,没有锹铲。”王远华不耐烦了,卷起袖子,抢过一柄红缨长枪来,倒过枪头,把枪尾插进土里就挖。
  暴雨才过,土质非常松软,没费多大力气就掘开一尺多深。这枪不是正经工具,挖开的洞小而深,不过王远华果然有本事,位置选得刚好,提枪柄连捣了好几下,掏出一个深深的窄坑,然后蹲下身子,伸手进去一摸,抓起一把泥来——泥虽然是泥,里面却隐约有银光闪烁。
  有心灵手快的士兵解下腰间装水的皮袋,帮王大人冲干净手里的湿泥,只见他手心中摆着一枚银色的十字形物件,上面似乎还浮刻着一尊人像。“咦,”宋礼抢先问道,“这是何物?上回掘土埋瓦,却未曾见过。”
  王远华轻轻点头:“正是此物镇着御瓦。”刘鉴心里微微一动:“我已猜到是谁人所为了。不必再挖,下面定然还有其它镇物,掘坏了不好收拾。”话音才落,忽听袁忠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:“这十字架哪里来的?”
  工部都水司
  俗称水部,主管政府的水利工程和船运事务,基本职责等同于今天的水利部,再加上交通部航运司。这个部门由来已久,西汉时候就在九卿之一的少府下面设置都水司,长官为都水长,副官为都水丞;魏晋、南北朝时代设置有水部,长官为郎中。隋唐以后三省六部制度确立,水部归属工部,成为工部下属四个司之一,改回原名都水司,一直延续到清代。
  根据《明史?职官志》记载,工部长官为尚书,正二品,副官为左右侍郎,正三品,下属四个司(营缮司、虞衡司、都水司和屯田司)长官为郎中,正五品,副官为员外郎,从五品。都水司“典川泽、陂池、桥道、舟车、织造、券契、量衡之事”。因为有上述的历史沿革,所以俗称都水司叫做水部——部听着比司大,显得威风一点。
  第二十章 镜鉴记(1)
  雷雨暴风,邪气冲天,刘鉴和王远华能觉出不对来,袁忠彻当然也有所感应。所以他匆匆了结了顺天府之事,根本没回工曹,直接就骑着快马奔万岁山来了——当日祈禳那些御瓦也有他的一份儿,此刻本能地察觉两事之间大有关联。
  才爬上山,远远地袁忠彻就看到王远华从泥地里捡出个银色的小物件来。他眼睛本尖,身为尚宝司少卿,又见多识广,立马就看出了那东西的来历,高声问道:“这十字架哪里来的?”
  “十字架?此物何门何派,做何使用?”宋礼就站在王远华身边,伸出食拇两指拈起这“十字架”,转身询问袁忠彻。
  袁忠彻走近前来,接过十字架仔细查看,嘴里解释说:“此乃从西域大秦国传来的景教的信物,上面这小人,据说就是他们叩拜求福的神仙……”话才说到一半,突然激灵灵打个冷战,眼眉朝地上一扫:“没、没了!”
  袁忠彻的意思,和刘鉴、王远华方才所说一般无二,都是惊诧御瓦底下埋的尸体不见了。当然,袁忠彻并不知道那是沈万三的尸身,他还一直当是“前朝的阴物”,虽然心里也多少有点疑惑——前朝什么要人,身死化尸了多少年,竟然阴气如此之重,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去?但刘鉴就从没想过要跟他解释,他也为了保持自尊,不肯主动去问刘鉴。
  刘鉴心说这件事总得对宋礼、袁忠彻简单解释一下,才待开口,一直冷着脸的王远华反倒抢先了一步:“有人掘走了下面的阴物,适才惊雷震响,正是邪气冲天之兆。不仅如此,他还破坏了御瓦的祈镇,改以此异物代之。”说着话,一指那枚十字架。
  王远华这两句话简明扼要,既解释了当前的形势,又把自己打死沈万三,埋尸于此,并做小八臂索人生魂的事情全都隐而不谈。他这样做,倒可以免去无穷口舌和争端,当此紧急时刻,刘鉴也可以理解,但多少感到有点不满。刘鉴心说连尸体带镇物都被人盗走,还连累了捧灯下落不明,这一切的一切,你王远华是始作俑者,其实全都是你造的孽!你解释起来倒简单,合着这里全没你的事儿了?
  他想要加两句话,刺一刺王远华,可又没开成口——袁忠彻先喊起来了:“如此,是景教的僧人取了阴物去么?”宋礼凑近两步,再看看那十字架,也嘟哝说:“看这架上的男子赤身露体,垂首欲泣,分明是正在受刑。拜这种将死之人,此教定是邪教。我这就下令彻查北京城里的妖僧!”
  刘鉴心说这位尚书大人还真是听风就是雨。是,北京城里景教寺庙是不多,可也并非一间两间,景教僧人不止十个八个,就算能行妖法,也不会在房顶打个条幅,或者在脑袋上贴个标签,写上“我乃妖僧”,等你来查。这“彻查”两个字说起来容易,真做起来,那得多少时间哪?虽说捧灯只是血光之灾,性命暂时无碍,可等宋礼他查完北京城内所有的景教僧人,捧灯就算只是屁股上痔疮破了,这流血也早就流干净了。
  他想要开口阻止宋礼胡思乱想,别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喽,却看袁忠彻先摇了摇头:“大人此言差矣。想那景教,自大唐贞观年间传入中原,有僧人将其经典献与太宗皇帝,御批的可在长安建寺传道。你虽看此信物可疑,但他们还真说不上是邪教呢。请看,这个架子上所缚之人叫做‘弥施诃普尊大圣子’,乃是他们上帝‘无元真主阿罗诃’之子。盖因番邦之人为非作歹,遭天所忌,天将降大灾之时,上帝遣其子为祭品,替凡人赎了罪愆。故而他们为了纪念这位圣人,便刻其受刑之象,朝夕礼拜。如此而已。”
  宋礼撇一撇嘴:“舍其身为凡人赎罪吗?佛家也有类似故事,可全是旁门左道野狐禅,不是修行的正法。”
  袁忠彻微笑着又摇一摇头:“大人不可妄断。据我所知,景教戒律中也有‘当孝敬父母、不可奸淫、不可偷盗’之语,本朝以仁孝治天下,这远来的和尚们所尊崇的,倒也暗合圣人之意呢……”
  这俩人放着正事不办,话头一岔开,倒开始讨论起景教的教义来了,听得旁边的刘鉴是坐立难安,又不好直接打断他们的话头。好不容易袁忠彻的话有了个停顿,宋礼还没来得及接碴,刘鉴赶紧迈前一步,横在两人中间,一摇扇子:“天雷示警,这事儿非同小可,而下官……下官的书童也因此失踪,性命堪忧。宋大人,不必去彻查景教寺庙,这十字架的主人,我心里已然有数了!”
  刘鉴用最简明扼要的话语,把骰子饼店安老板结婚当天自己见到一个番邦僧人,这僧人怎么曾经扯着捧灯的手嘀咕了半晌,以及今天早晨捧灯如何神秘失踪,种种因由,大致解说了一番。他虽然没有直接点明王远华布阵害人,可话语中故意留了好几个扣子,在在指向王远华。王远华越听,脸色越是铁青难看。
  袁忠彻一开始还撇嘴,意思仿佛是说:“八杆子打不着。景教僧人多了,你怎么料定是此人所为?”可当他听到牛禄也和这个番邦僧相识,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。
  等到刘鉴把话说完,袁忠彻伸出一枚手指,竖立在眼前:“我知道牛禄曾经领人上过万岁山,下山时被巡行的兵卒发现,牛禄遭擒,另一个却逃走了。但可惜牛禄已被人下了禁制……嗯,定是逃走之人所行的妖法无疑……”
  宋礼插话说:“牛禄已经死了。”
  袁忠彻点点头:“我料到了,那人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,最好的计策不是以妖术禁住牛禄,而是直接杀人灭口。联想牛禄之事,以及刘……刘司直书童之事,再加上这个十字架,我料此事十有八九便与那曾在饼店中出现过的番僧有关。”
  刘鉴折扇一合,心说:“肯定就是那个番僧,岂止有关而已。没关系我说他干嘛?真是废话!”正打算刺袁忠彻两句,袁忠彻反倒指着他,冷笑一声:“可惜呀,虽知找到这个番僧乃是关键所在,但据你所言,他与景教僧徒并非同门,未必住在寺中。偌大个北京城,可到哪里去寻他才好?若说能够掐指算到,那便是江湖骗子口了。”
  真是越着急的时候越拱火,袁忠彻这时候还有闲空骂刘鉴“江湖骗子”。刘鉴平素为人温文儒雅,偏是和这个袁尚宝八字不合,见面就要起争执,更何况此时担心捧灯,更容易动怒,当下细眉一挑,就要反唇相讥。宋礼明白两人之间的心结,赶紧过来打圆场:“其实要找那番僧,或许……倒也不难。”
  刘鉴一听这话,“咯喽”一声把骂袁忠彻的话给生咽了,眼望着宋礼,静等他的下文。宋礼故作轻松地一笑:“几位都是朝廷官宦,怎么那么简单的事情倒忘记了?北京是前朝旧都,眼见又要变成本朝新都,关防严密,所有外来人等,进城时必要在顺天府备案,写清姓名、履历,以及来自何方,所为何事,暂居何处。想这番邦僧人除非是施妖法腾云进来的,否则顺天府定有记录,咱们只须去顺天府找陈谔陈大人问一下便知。只不过适才陈大人……”他转头看着袁忠彻:“不知陈大人现下如何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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