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可以再等等 第24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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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天天亮的似乎特别早,窗帘没有拉全,留着手掌款的一条缝,透出一道昏蒙蒙的光幕,一直延伸到她躺了许多日子的床尾。
  她忽然醒了。
  全身一点点醒过来,她撑坐起来,既觉得无力也有一点挣脱囚笼的轻松。她吃力的回想,是长长睡了一觉么?她抬眼看了看窗外,这是什么时候的窗外。
  有晨风吹进来,窗帘跟着动了动,飘来轻薄的栀子花香,真好闻。她寻着花香,似乎走到窗边来,站在半幅窗帘后面,看蟹青的一片天,天边裂开了一道缝,白光从里面迸射出来。
  她多看了一会儿,视线就模糊了。再转回来时,窗帘上泛起幽幽的光雾,她想去看一看近在眼前的栀子花,却被光雾里渐渐出现的人影吸引了目光。
  是程为,是她的儿子阿为。他怎么在厨房做饭?他哪里会做这些?她心里想着,伸头过去看清楚。有菜有汤,他做得很好,她疑惑了。她同时看见餐桌一面的墙上,挂着一个男人的照片,那人不是别人,是她丈夫。
  她想起来了,她丈夫出事故死了,她被众人催逼着,人人都想要那笔赔偿款,她不能给,谁也不能给。那些钱,是要留给阿为上大学用的,阿为读书这么好,将来是要读硕士、读博士,一直读下去的,还要结婚生子,哪里都要用钱,她必须得把这些钱替儿子守护好。
  可是,那光雾里,一转眼,场景就变了,有个胖得有点臃肿的女人,拿着一把白刃的菜刀,在笑个没完。她在干什么?她没看懂。阿为回来了,他背着书包,上来要夺下她手里的刀,那女人不肯,拿着刀柄的手高高举起,抢夺间,她看见她一挥手,砍在她心爱的儿子的手臂上,血染红了他整个衣袖。
  她想起来了,她生了病,一种被关在空气罩里的病,灵魂被锁在了里面,永远出不来。她再也不会好了。
  她难过得不能自已,再抬眼时却看到有个年轻的姑娘从一排台阶上快步走下来,她眼瞳很黑,圆润又明亮,像山林里不多见的小鹿。她跑下台阶,和下面站着的人相见,脸上洋溢着青春又含蓄的笑容。他们并肩转过身来,她看清了,是她的阿为,和阿为从小就喜欢的那个女生,宋媛。
  她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,许多的记忆片段潮水般灌涌而来,冲刷着她神经,一潮退去,一潮又来。她想起许多个日升月落,阿为在带她去医院的路上,问她:“妈,你什么时候能好呢,你快点好起来,行么?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,很多事情想做,还有一个人想见……”
  她这时候,正看到那两个年轻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,姑娘在吃什么,呛住了,阿为伸手给她拍了拍后背,看她的眼神里流淌着春光。
  她的儿子,很久没有这样含笑的看过谁了。她在心里安慰的想,阿为,你想见的人,见到了吧。
  她忽然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,进而看到他们去民政局领结婚证,大红的封面,他们各自举着,拍合影,奇怪,他们没怎么笑,不高兴么?后面还跟着两个人,她仔细分辨了一会儿,三妹和春梅!她自己忍不住笑了。
  她忽然想起什么,是啊,阿为结婚,她做好了准备的。她的准备呢,她走回衣柜门边,在里面的抽屉里,找了许久,嗯,还好这份准备还在。她拿出来,握在手里,枣红封面的存折,她翻开看了看,没错,她留给阿为的,谁也不能动。
  她把它放在那瓶栀子花旁边,抬头再看时,那片光幕里,正映出一个婴儿的脸,她看着宋媛抱在手里,孩子宝石般的黑眼睛,她一下子想起阿为小时候,刚出生时,也是这个样子。是个男孩,她直觉的这么认为,仿佛知道一切。
  是啊,她忽然明白过来,是该知道一切啊,都到了这个时候!
  那片光雾渐渐飘散开来,弥漫了整个房间,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开门走动的声音,特别遥远,凝神静心也听不太清,像同时隔着时间和空间的无限距离。她却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静谧的安心,嘴角还浮起一层微笑。是春梅和三妹来了,她想。
  我很放心,阿为……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,渐渐熄了光。
  那天早上,这套房子失去了女主人,程为失去了妈妈,宋媛失去了婆婆。他们在窗台的栀子花瓶旁,发现一本陈年的枣红封面的存折。是她最后留给他们的,是无声的祝福;她始终没来得及说出的,祝福他们永远幸福的话,回响在清晨的花香里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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