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——承履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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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时间过得波澜不惊。除了这地方又开始了旱灾。
  我爹那些天几乎没回过家,每天都在各处设坛求雨。我听见他不止一次的解释着自己不行了,那些人还是掂着笑脸说:“老先生,活神仙,您来试试啊!我们这十里八乡的就指望着您了。”
  干旱越来越重。人心啊,也越来越清。以前那些人还不敢当着人面叫我爹神棍,现在他们每天都大声的喊着“老神棍”。第一次听见,我整个人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,冲过去就要揍人,被我爹拽住了,然后那些人嘴角咧着阴阴的笑:“小神棍还挺护着老神棍的。”我爹一个个好言陪着笑,那些人才带着满意的笑走了。
  我一个人在茅草屋待了好久,才出来对正在画符的爹说:“爹,我们走吧。”
  我爹没看我,自顾自的看着手里墨迹未干的纸符,久到我准备重说一遍了,他才开口:“是该走了。承履,你把我枕头拿过来。”
  我原本灰暗的心情瞬间绽放出光亮,飞快的冲进屋里,把那个茅草做成的枕头拿出来递给我爹。
  他撕了个口子,把里面的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全都倒出来递给我。我愣愣的看着他。
  “承履,你自己选个日子吧,你爹没本事,这一辈子只剩了这么些。”他说完就掰开我的手把银子塞到我手里,又重重阖上。又继续看他的纸符。
  我站在那站了好久,他一直没再讲话。
  “我明天走。”我匆匆说完这句话便逃开了。再多呆一刻,我的狼狈便无所遁形。
  攥着的银子磕的手生疼,我像是在和谁较劲一样,不愿意松开。在村子角落的那棵大树上站了好一会,远方与我那么遥不可及。
  走之前还是有地方要去。
  虽然老秀才总是骂我:“孺子不可教也”,可我在他眼里也算一个子。早课前,我把昨天抓的野鸡在地上,站在他面前,把话说完了。老秀才喜欢吃野鸡,以往每次我犯错我都抓一只来,指望着他别告诉我爹,虽然收了贿赂,可他话从没说轻过。这次他沉默了好久,没再开口大骂“孺子不可教也”。
  “承履,你是个好孩子。”他第一次摸了摸我的头,颤巍巍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石头样的东西,不过是透明的,阳光下闪着光。“你也算毕业了,我这个老秀才一穷二白,没什么好送的,这是我小时候在河边捡到的一块石头。承履,一个人在外面闯荡难啊,你心里难受的时候,就在阳光下看看这块东西吧。”他硬塞到我手中,那么老的秀才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。“以后好好的,去吧。”
  我冲他磕了一个头:“夫子,我走了。”
  还有一个人要见。他撑着长木棍走到我身边,脸上温和的笑意不见,这倒让我有点骄傲。我想再说点什么,可是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矫情。“你走了,也好。”沉默了很久,他才说了这句话。又像是想起什么,一脸焦急:“你等我下。”说完赶紧撑着长木棍往教室里走去。没一会满脸是汗的拿着一本书递给我,是《论语》,我以前看过他的这本书,上面满是批注。来不及说什么,我听见教室里一阵又一阵的笑声,夹杂着“瘸子”这样的话。他似乎并没听到,“承履,夫子说半部论语治天下,你在外……”他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。我想笑他居然相信夫子的话,可也说不出来,最后只有重重一点头,转身走了。
  我爹没来送我。
  今天王屠夫一家请他做法。他去了。我不明白,如今的作法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侮辱,已经沦为众人的笑谈,为什么他还是坚持画那些没用的纸符,难道当了这么多年的算命先生,他自己也当真了?他给的钱我拿了一半,剩下的放在桌子上。我想拿,可是太重了,一半就已经压的我喘不过气来,剩下的一半我拿不动了。
  不出所料,王屠夫的儿子站在干的裂了缝的田垄边等我。看见我,他重重吐了口唾沫,笑的像条狗。
  当我倒在泥地上,脸被他重重碾磨了几脚,看见了一队长长的人字雁。已经是秋天了,他们要飞往家乡过冬了。这是我爹从小告诉我的,他说,我娘名字里就有个雁字。
  “别以为我打不过你!”他狠狠又吐了口唾沫,离开了。
  我躺在地上,懒得擦脸。离我很远的天空,那群大雁终于飞过了。
  第一次,我在野地里大哭。我只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打哭的。
  京城这种地方看起来真是光鲜亮丽。
  而我,穿着一身破衣烂布,躲在阳光照不进的巷子里。
  我带的那些钱刚到地方便被人偷走了。连着那颗石头,那本书。
  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,梦见了我爹,他还像以前那样,坐在那棵大柳树下,支着个摊子,我坐在他身边,说:“爹,我把你们给的东西都丢了。”他脸上有苦涩,更多的是笑容:“承履,我还以为什么事呢,你怎么这么没出息,不就是丢了点东西么?”
  “我一直都没出息。”在梦里,我才能没那么别扭:“爹,我没出息,你高看我了。”
  远处开始蔓延出火光。我猛的站起,拉起我爹就要跑,却没拉动,回头惊愕的看他,他仍是那副样子,对着我笑:“承履,你是个好孩子。”
  然后,火光猛的冲来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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