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装山河_分卷阅读_50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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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莫青荷见沈培楠的肩膀就被雨水打湿了大半,急忙道:“下这么大的雨,改天再去吧。”
  沈培楠表情严肃,一边大步走一边催他:“快走,来不及了。”
  莫青荷拎着一只只纸包,几乎被沈培楠一路拧上汽车,车子冒着暴雨和一声声闷雷,淌着水向东开去,马路上空荡荡的,偶尔有一名来不及避雨的行人,被大风吹得歪歪扭扭。越往东走路越窄,街市也越来越拥挤破败,汽车行至德胜门大街,在路边停下了,司机回过头,无奈道:“师座,不能再往前开了,前面积水起码有二尺来深,非得淹了咱们的车子不可。”
  说完从座位底下找出一柄黑色大雨伞,率先跳下车,殷勤的打开车门子,豆大的雨点打得伞面噼啪作响,司机环视一圈,只见路边一间棚屋底下蹲着一个衣衫破烂的车夫,正从地上捡着个灰扑扑的烟屁股在吸,急忙招呼他过来,那车夫一看来了生意,叼着烟蒂子就跑来拉车。
  黄包车顶一块歪歪斜斜的油布,根本挡不住瓢泼般的大雨,莫青荷和沈培楠两人坐在车上,两人同握住一把伞,还是边边角角的淋着雨,屁股底下冰凉一片,车夫淌着齐大腿的污水,一把接一把抹着脸上的水,一边奋力往前拉着车。
  这一带和莫青荷所居住的郊区别墅是不同的,自从北京改名北平,富户一批批南迁,整座内城成了贫民窟,没有下水道,吃水全靠小贩挑着水桶来送,一下雨,整片街区就变成一片混着牲畜粪便和垃圾的污水塘。黄包车一连淌过三道胡同,停在一座四合院前,车夫回过头,露出一口黄板牙说到了,沈培楠跳下车,搀了莫青荷一把,两人扑通一声,一起踩进了水里。
  一阵大风吹过,噗嗤一阵响,雨伞的伞盖被吹飞了,沈培楠手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伞柄,那张黑油布像张开翅膀的大蝙蝠,被风卷着,飞的老高。
  莫青荷全身淋着雨,站在四合院的门口,看着里面东倒西歪的几间破房子,突然不敢往里走了。
  他熟悉这种地方,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地方,天桥耍把式卖艺的人都住这种四合院,东家的孤老太婆,西家的得了癫痫嫁不出去的老姑娘,瞎眼的老头挽着闺女,拎着个破口袋,走街串巷的唱大鼓书,他和柳初刚离了师父自立门户时,跟几个师兄弟合租一间破屋,住的也是这种地方,白天在茶馆里扯着喉咙卖命,穿着挨了大半个月的饿才省出的一件衣裳,低声下气给阔人赔笑脸,晚上满身汗臭的回来,轮流倒泔水、掏厕所,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。
  一间屋子的房门吱悠一声开了,一男一女两个人,挽着裤管,用脸盆装水,一盆一盆的往外倒,外面下大雨,屋里下小雨,涝的不像样,那男的长得鼓眼泡大板牙,光着黑瘦的膀子,看见门口两名不速之客,扯着喉咙喊道:“喂,找谁的?”
  沈培楠道:“莫太太是不是住这里?”
  那女的想都不想,哗的泼了盆里的水,不耐烦道:“什么太太先生的,找错了,没这个人!”
  那男的闻言却停下动作,撑着腰站起来,问女的道:“最里头那个赵四莲,好像说过夫家姓莫,昨天刚有人跟我打听过她……”
  那女的的脸色一下子变了,把脸盆往门边一竖:“往里走,你们赶紧把那臭婆子弄走,烂死在屋里别人还住不住了,真是晦气……”
  说完仍不解气,抄起一把扫帚,一下下往外扫水,骂骂咧咧道:“什么夫家不夫家,说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,不就是个逃出来的姨娘,天天被追债的撵的这里躲那里藏,刚搬来时我看她那副花枝招展的样子就知道不正经,可不就是,还没住两天,一个男的接着一个的往家里领,现在得了病,哪有一个还肯上门…”
  沈培楠不听她废话了,拉着莫青荷往里走,穿过第一间大院子,绕过一道小门,又是一间院子,最靠北的一间门户紧闭,大门却没有上锁。
  院外一阵黄包车的车铃响,好像又来了客人,隐约传来那女的高亢的嗓门:“哎哎,你们怎么又来了,前天刚捐过税,家里一粒米都没有,实在拿不出钱了……”
  沈培楠推开小屋的门,往里看了一眼,身子一僵,突然转过身,把莫青荷拦在了门口,低声道:“不是这一位,回去吧,我们找错了。”
  莫青荷固执的推着他,朝那黑黢黢的小屋深处望去,轻轻道:“你让我看一看,让我看一看。”
  58、我爱你,不比你爱我的少
  沈培楠拗不过他,被他从胳膊底下绕了进去,莫青荷提着满手大包小包的礼物,一步迈过门槛,刚一进门,突然被一股恶臭熏得险些摔个跟头,等他站稳了,只见一间窝棚似的破屋,已经家徒四壁,唯一的一扇小窗糊着旧报纸,被风刮得扑啦扑啦的响,光线从报纸的缝隙里照进黑黢黢的屋子,家具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座泥垒的灶台,扔着一只空瓢。
  屋里到处漏雨,滴滴答答的雨水把炕淋透了,一床薄被子黑的像一块油毡,定睛一看,里面躺着个烂虾一样的女人,全身散发出腐烂的恶臭,绿头苍蝇嗡嗡的围着她打转儿,一张脸的嘴唇和眼睑都快烂没了,嘴角长着大疮,翻出黑红的肉,牙齿掉的只剩三两颗,白生生的往外呲着。
  莫青荷被眼前的情景骇得倒吸一口凉气,沈培楠把他往后一拦,忍着冲鼻的恶臭,率先走上前,掀开油毡的一角,趴在女人脸上的苍蝇受到惊扰,嗡的一声四处飞散。
  沈培楠扔放下被子,拍了拍手,回头冲莫青荷道:“没气了。”
  莫青荷的手一松,拎着的纸包一股脑儿掉在了地上。
  “阿娘,阿娘……”他大步往前走,沈培楠回身用身体阻挡着他,低声道:“你安静点,还不确定这是不是……”
  莫青荷突然不动了,他抬起头,静静的望着炕头的土墙,沈培楠跟着回头,沿着他的视线,只见墙上端正的挂着一只玻璃相框,镶着一张黑白相片,是一名穿旗袍的美人的半身照,玻璃片蒙着厚厚的灰尘,依稀看得出相片中的人有着丰润的嘴唇,浓密的睫毛,围绕一双多情而忧郁的眼睛。
  沈培楠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,相片中的人的额头、眼睛和鼻梁都同莫青荷像极了,她把一只手伸进一头蓬松的卷发里,微微抬起下巴,妩媚的笑着,眼睛却流露出孩子气的神采,好像一位未经人事的少女,正努力的向大人学习卖弄风情。
  这样的笑容,沈培楠一天可以在莫青荷脸上看到无数次,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,便叹了口气,转身揉了揉莫青荷的肩头,道:“节哀。”
  院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,五六个身穿黑制服、头戴大盖帽的巡警冲进来,一个推一个聚到床前,又都厌恶的捂着鼻子往后退,戴昌明高高的擎着雨伞,腆着肥胖的肚子,带领两名洋大夫穿过小院,一叠声喊沈师长,进门看见眼前的景象,张大嘴望着沈培楠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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