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装山河_分卷阅读_87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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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孙继成也不知遭了什么罪,被一条麻绳五花大绑,灰头土脸全身没有一处干净地方,大睁着眼睛,嘴巴里塞了一团脏兮兮的破抹布,摇着脑袋呜呜乱叫。他身材颀长,此时连大腿都捆着麻绳,活像一只钉住关节的牵线木偶,小栓子费了牛劲把他往外拖,接着,只见四营长也从屋后走出来,敞怀穿着灰布军装,露出里面一件破了口子的白背心,手里握着一把匣子枪,枪口正抵着孙继成的后脑勺!
  小栓子终于完成任务,把孙继成往前一推,他站不稳当,脸朝下噗通一声直挺挺的磕在石子路上,疼得险些要流泪,沈培楠看见这一出闹剧,气得鼻子都歪了,咆哮道:“废物!”
  孙继成磕了一鼻子灰,苦着脸回应:“呜呜!”
  小栓子怕他再使诈,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上,骑马似的扯着他背后的绳子扣,孙继成呜得叫了一声,不堪受辱,使劲摇着身子,鲤鱼似的扑腾,叫的更大声了:“呜呜呜呜!”
  小栓子往他后脑勺敲了一巴掌,凶神恶煞的瞪着他:“你少在这骂我!”
  孙继成快冤死了,苦于没法申辩,四营长一个箭步上前,扯了他嘴里的抹布,孙继成噗的喷出一口气,终于顾不得颜面,机关枪似的骂出一长串脏话,又直着嗓子哀嚎:“他妈的躲在树上偷袭老子!你们是鸟吗?呸,不要脸!给老子把绳子解了,咱们再比划比划!”
  小栓子扬手又给了他一脑瓜,啪的一声脆响,理直气壮的吆喝:“打的就是你!偷袭怎么了?早就发现你的人鬼鬼祟祟的在附近晃悠,你才不要脸!你们国民党剥削百姓,你们都不要脸!”
  这一支国军士兵是孙继成的队伍,见长官吃了大亏,简直要炸了营,但谁也不敢乱动,孙继成被一杆手枪抵着后脑勺,堪称虎落平阳,可怜巴巴的转向沈培楠求救:“军座,你得帮我说句话,我刚带弟兄们办完事,坐在树底下还没抽完一根烟呢,头顶掉下两个人,二话不说就勒脖子,这他妈是什么野路子打法!分明就是强盗行径……”
  话没说完,四营长又一个箭步上前,把抹布团成球一下子塞回他嘴里,满意的拍了拍手,孙继成直挺挺的趴在地上,剩下的话全变成了呜呜呜呜呜。
  他是沈培楠一手培植的爱将,长得一副风流倜傥的漂亮模样,平时最喜欢穿一身簇新的军装,骑马挎枪在驻地溜达,此刻吃了一嘴泥,被整得惨不忍睹,八路军战士们哄堂大笑,笑得最响的就是莫青荷。沈培楠气的眼睛要喷火,压根就没管孙继成的申诉,转头从喉咙里滚出了闷雷:“莫少轩!”
  莫青荷志得意满,乐道:“军座,我这里装备不齐的百十号人,换您一个中校,您不吃亏吧?
  “我们是不比你们人多,但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,这一局,军座可真没赢。”
  在场的八路军战士都忘了自己还是国军的俘虏,像在看一场滑稽戏,笑声更大了,沈培楠忍无可忍,搡着莫青荷的肩膀往草棚走:“你给我进来,咱们单独谈谈。”
  莫青荷身量单薄,被他三下两下推进屋里。
  一躲开众人的视线,沈培楠立刻变了脸色,飞起一脚,咣的一声关了门,用力把他按在木板墙上。他发了怒,两道剑眉紧紧蹙着,太阳穴青筋直跳,恨铁不成钢的冲他吆喝:“小兔崽子,你他妈的怎么就是不明白?突围,突围,真那么简单老子早就动手了,可是冲的出去吗?小日本鬼子的重炮和机枪是铜墙铁壁,你也带兵,这种情形强行突围就是……”
  “就是找死。”
  莫青荷干脆地打断他的话头,偏过脸躲开他的目光:“你们总这么打仗,押上几十万条性命跟日本人硬拼,我懂;你舍不得我跟着你送死,想逼我们撤退,我也懂。昨晚从后山仓库回来,我发现有人在树林里埋伏,我就明白了。”
  沈培楠被他的一席话说愣了,他自以为策划周全,没想到莫青荷从头到尾心如明镜,一时收不住火,两手撑着木墙,把他挤在中间,胸膛一起一伏的直喘粗气。
  莫青荷与他面对面对视,睫毛往上轻轻一扫,收起了方才的戏谑,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,柔声道:“沈哥,从前咱们在一起,一向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,现在生死攸关,你也听我说几句话,等说完了,你还非让我们走,我没异议。”
  沈培楠像困兽似的在屋里背着手走了两圈,猛然回过头,眼神灼热,声音却压得很低:“小莫,我对你不说谎话,这一仗,哪怕只有三成胜算,我一定带着你一起冲出去!但现在敌我实力悬殊……”
  莫青荷深吸一口气:“我知道,这一出叫霸王别姬,刘邦把项羽的人马逼到了乌江边,楚霸王连夜送虞姬下山,我心里也有数。”
  “这一出咱们唱不了,霸王是霸王,但虞姬不是虞姬。”
  沈培楠阴沉着脸色,不耐烦的摆了摆手:“啰嗦个屁,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,马上把孙继成那臭小子放了,带着你的人滚蛋,滚的越远越好!”
  莫青荷朝窗外看了一眼,天空泛起鱼肚白,晨雾就要起来了,马上就是突围最好的时机,他心里焦躁,豆子倒铜盘似的将心里的话吐了个干净,说得很畅快,憋了很多年。
  “沈哥,从前咱们刚认识,你说听别姬,我不唱,不是不会,是打心眼里就不爱这出,爷们都说悲壮,穷途末路的霸王和虞姬就该这么收场,我想来想去就觉得憋屈,那虞姬是个女的,没别的办法,莫青荷取了女人名字,穿了二十年颜色衣裳,但我自己记得,这副身子是实打实的爷们。”
  他心中酸涩,目光却决绝:“男儿生为中国身,捐躯亦当为国殇,我一生有两个愿望,一是能堂堂正正活得像个男人,二是跟你坦荡荡的好一场,过了这几年,有昨儿那一夜……”
  他突然红了脸,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,低声道:“这辈子,没遗憾了。”
  沈培楠听得心里发热,他迎上莫青荷缠绵而灼热的眼神,感觉站在眼前的人无比熟悉,熟悉到曾经无数次赤裸相见,却又无比陌生,他仔细回忆,他的小雀儿到底什么时候变了呢?想着想着,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他们度过的第一夜,莫青荷躺在他身下,狠狠的回头逼视着他,那时他也曾被这眼神震慑过,仿佛是在旖旎戏衣里的另一个灵魂,一直用孱弱的外表蛰伏着,被人生的苦难打磨的愈发坚韧顽强,等待了太久,今朝终于能破茧而出!
  他简直要大笑了,笑自己的大意和轻敌,笑之前的有眼无珠,莫青荷从来没变,是自己从来就没看清过他啊!
  他迷恋的望着眼前生机勃发的英俊青年,低声赞叹:“好,这才是我的小莫,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好孩子……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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